仓鼠国的兔子君

且怒且悲且狂哉,是人是鬼是妖怪,不过是,心有魔债。

尘缘 9

*后面这两章貌似都会很虐,提前给各位打个预防针~


“好啊好啊,真是我的好儿子!”接到家人报信后风风火火赶回来的许老爷敲着拐杖在厅中怒骂,气得浑身筛糠似的打着哆嗦,“我还活着呢,就急着披麻戴孝了,你这是等不及了,成心咒我?”

“爹请消消气,都是儿子不好。”许一霖恭顺地跪在地上,面沉如水,“儿子不孝,爹外出这几日,儿子已将该做的、不该做的都做下了,都是儿子的错。但事已至此,无可挽回。”

“好一个无可挽回!”乌木拐杖被许老爷狠狠摔出去,撞在立柱上折作两截,“逼死我……逼死我你便痛快了!”

“爹!儿子求……”

清脆的语声在“求”字上滞住了。许一霖双手按着胸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,瘦削的脸由于呼吸不畅而显现出可怖的青色,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不住滴落,直咳得浑身瘫软,几欲晕厥。

许老爷顿时慌了,扶着儿子的背又是拍又是捋地帮他顺气,手忙脚乱了半日,才见他急促地喘动一下,这口气算是勉强舒过来了。

“求……求您……”气息尚不稳,许一霖只好用手巴着父亲的肩膀,死死攥住他衣袖的一角,靠这点劲儿撑着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“救……救兆煜……救他出……出城……”

“我救他!我救他还不行吗?”看着儿子这副虚弱模样,许老爷又气又急,不禁老泪纵横,“你真是要我的命啊!”


“成亲?许一霖要成亲?”听了汤敬业的报告,高仲祺眉头微皱,扯出一个古怪的冷笑。

“是,说是冲喜。”汤敬业道,“聘的是桃花坞夏家的女儿,婚期定在七日之后。那许老爷还宣称,有高僧指点,要他于儿子婚礼前在家门口施粥七日,可保他儿子一生平安,现下刚搭上粥棚。这老头子疼儿子的心倒不像是假的,听说为了求娶夏家小姐,连自家胭脂的绝密配方都拿出来了,只是偏偏挑这个时候,未免有些奇怪。”

高仲祺“嗯”了一声,垂下眼睛继续批文,半晌后淡淡道:“他们能有多大能耐?无非是想着借出城迎亲的机会让秦兆煜跟着混出去。这两日且由他们闹,你只叫人盯紧了就是。”

“是,属下这就着人去办。”汤敬业答应着,神色越发恭谨,“总司令,孙文祥的事……”

高仲祺将批好的几份文件摞好往旁边一撂,冷冷道,“叫他出来,接着盯许家。抓住了秦兆煜,将功折罪,前事我便不追究了;要是把人给放跑了,就不必再来求我了,你自己看着办吧!”


许家门口自搭上了粥棚,便骤然热闹开了,方圆十里的乞丐叫花、村野闲汉、游方僧道闻讯纷纷赶来,把门外那条小巷挤了个水泄不通。驻守在巷口的兵起先还盘问几句,架不住来往人多,时间一长也就烦了,见了穿着肮脏破烂的人,连看也懒得看。孙文祥虽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,奈何经过搜查许家一事,他在军中已是威严扫地,随他怎么下令严查,手下人都当作耳旁风,只是一味偷懒磨滑。

七天转眼即过,许一霖成亲的日子看看到了。

又是一个清晨,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的落地窗照进湘林别墅里。高仲祺一夜未眠,正伏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闭目养神。近半个月来,渠水彭喜河和金州卢继春组成的讨逆军一路西上,声势浩大,形势已极其严峻;楚州城内偏还不安分——遭受兵祸流离失所的难民聚集在城西,不知被什么人煽动了,天天抗议闹事。桩桩件件,搅得他疲惫不堪。秦兆煜依旧是他的一块心病,好在汤敬业已带了大队人马,将许一霖一行迎亲所经过的路线都布了控,秦兆煜若是真混在其中,定然插翅难飞。

桌上的两部电话却在此刻几乎同时响起了。高仲祺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,先接通了左边那部:“我是高仲祺,讲吧。”

电话那头的汤敬业似乎很是懊丧:“报告总司令,许家的迎亲队伍都检查过了,没有发现秦兆煜。”

“什么?没有发现?”

“是的,每个人我们都仔细辨认过了,箱子也一一打开查验了,确实没找到人。”

“接着找!抓不到秦兆煜就别回来见我!”

“是!”

高仲祺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——岂有此理!如此严密的盯防,还真能让姓秦的小子跑了不成?他稍微收敛了一下恼怒的情绪,才抓起了另一个话筒。

“总司令,不好了!”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又响又急,“贺兰小姐刚才不顾阻拦非要去大发银行,经过迢山路的时候,车被闹事的暴民给砸了!人太多了,我们现在无法靠近,根本控制不住局面!”

这个清晨注定不平静。

许一霖身着喜服,胸佩红花,骑在高头大马上,依依回望着身后的楚州城。虽望不见,可他心里知道,秦兆煜一定已经平安到达了租界,很快会由英国大使馆的参赞哈里森安排乘船离开。可叹高仲祺聪明一世,竟是百密一疏:秦兆煜昨日便扮成乞丐混在领粥的饥民中离开了许家,眼下贺兰遇险,他必然会急调离得最近的、封锁租界的唐润生部前往救人,防守一空虚,恰好给了秦兆煜溜进使馆区的机会。

兆煜。许一霖默念着,合上双眸,在心中将那人的眉眼描画了一遍又一遍。
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走时说,乌亮的凤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。

可是……可是我……

终究是讲不出口的啊。只能怯怯地反问:“你回来,若是……找不见我了呢?”

“怎么,都是我的人了,还想逃跑不成?”他眯着眼睛坏笑,“任你上天把地下,为军赶你到天涯!”

好,我等。为你这句话,我等着你回来。

永远。


洞房内,美丽而冷漠的新娘逼视着许一霖:“别以为楚州城里的事儿就传不到桃花坞去,哼,你是个什么东西!”

“抱歉,把你牵扯进来,让你无辜受连累。”许一霖轻轻地叹了口气,道,“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,为了救人,我只好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他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,咳得那么骇人,仿佛要把腔子里的心肝脾肺一股脑儿地咳出来,倒把那新娘吓了一跳,慌忙上前来替他拍背。

他听到惊呼声,定睛细看,手中的帕子上鲜红一片,红得就像新娘身上的嫁衣。

“不碍事,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。”他微笑。是的,他再清楚不过,这些天顾着秦兆煜,他就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,连日里忧急交煎,加上受了那些兵痞的折辱,又耗损了太多精神,这个身子,怕是不能好了。算命先生说过,他活不过二十五岁,性命陨于水中。

不是现在,不能是现在。

至少……要等兆煜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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